<03>
據說──那是在人數眾多、勢力龐大的洗腦集團裡面,也深深讓人畏懼的操想術士。
時宮時分。
咒之名排名第一,與殺戮雜技團‧匀宮,分別處於兩極位置的──時宮。
如果說,時刻是被驅逐的名字──
那麼,時宮時分,就是被恐懼的名字。
雖說如此,他卻是個一切皆不明的謎樣人物。
與深織的不成名、絕對低調不同──他是雖然成名,卻能讓自己包含在戰鬥與非戰鬥之內的一切資訊,通通一點不漏地密封起來,完全不為人知。
用防禦來比喻的話,那就是固若金湯。
倘若光論這點,尋遍整個暴力世界,能與他並駕齊驅的,也不過闇口濡衣一人而已。
雖然咒之名本身隱身幕後、不親自上陣的作風得讓這豐功偉業打點折扣,但依舊無損其一絲一毫的駭人驚俗。
一言以蔽之。
唯一一件可以確定的事情是──
在那個令人忌憚的咒之名首席裡面,他是無可置喙的最強。
※
而在那之後──精確一點來說是直到五月的此刻為止,這場風暴非但完全沒有稍歇的跡象,反倒越演越烈,幾乎是以連平民都無法忽視的幅度,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戰況白熱化──亦或只是開端?
序幕甫被拉開──又或者業已進入中盤?
蒼識是不必提了,但就連身為零崎一賊三台柱之一的零崎軋識,心中也沒有個底。
他所能做的,就是帶著零崎一賊的新血,迎接一場又一場難以區分究竟是自衛或侵略的戰鬥。
無限的殺戮。
無窮的滅絕。
無盡的殘虐。
無數的傷口。
無底的地獄。
歷經那股出自於人類最惡之手的橙色暴力席捲後,幾乎慘遭滅門的零崎一賊復興的、兩個殺人鬼的傳說──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建立的。
──不過在那之前,還有那麼一件事,是必須加以深入說明的。
沒錯,關於殺人鬼集團新血‧零崎蒼識的誕生,或許得再用上一段不小的篇幅才能詮釋完畢──
※
距離兩人初次會面約莫三天後的某個高級飯店房間中。
把黑色皮筒拿在手中隨意把玩的零崎軋識,與傷勢恢復到勉強可以下床走動的少年,在雙人總統套房中的兩張床上,相對而坐。
臉色尚帶著幾分憔悴的少年看起來不是很愉快;而一臉嚴肅的軋識則不知道在思索什麼。
可以確定的是,這個從各種角度來看都非常詭異的狀況,似乎已經僵持了一段頗長的時間──
「嘖……」
像是再也沒辦法忍受這幅場景的索然無味,少年咋了咋嘴,接著,他對著軋識叫喚道:「喂──大叔。」
「…………」
然而,不知道是思考的太入神以至於沒聽見,或者只是單純的懶得答話,軋識並沒有回應少年的叫喚。
「大──叔──?」
「…………」
第二次的呼喚,他也依然恍若不聞。
「大叔大叔大叔大叔大叔大叔~~喂喂,聽的到嗎?我在跟你說話呢──?」
「……少囉唆,安靜一點。有什麼話要說的話,等我想完事情再說。」
大概是不勝其擾,軋識總算勉強抬起頭來回了一句,卻又隨即把注意力從少年身上抽離開來,再度低頭進入沉思的狀態。
「嘖,這算什麼嘛……」少年忍不住皺起眉頭,用以對現在的他來說有些粗魯的動作倒回了床上,嘴裡沒完沒了的抱怨著:「真是個任性的傢伙……自己把別人拖到這種地方來軟禁還說那種不負責任的話……就算是在這麼豪華的地方也一樣讓人受不了……不,在那之前更重要的是,為什麼這傢伙偏偏還是個大叔啊?就算是上帝或命運的安排我也不能原諒了……這種情況下不是應該要安排一個很萌的天然呆少女或是成熟的美麗大姊姊才符合劇情發展嗎?啊啊,真是的!我受夠了啦……!早知道那時候就別和這個怪怪的大叔扯上關係……這就叫做悔不當初嗎──!」
儘管嘴上不停,少年的抱怨始終都維持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音量……要說為什麼的話,除了多少對那位殺人無數的零崎老大有所顧忌以外,恐怕沒有第二個原因吧。
於是乎──這個令人格外氣悶的情景,就這樣又持續了十五分鐘左右。
十五分鐘。
從不同角度來看,可能會得到倏忽即逝與漫長如年這兩種完全不同的觀感,但對目前的少年來說,毫無疑問的是後者遠遠凌駕其上。
終於,就在他已然耐不住性子,幾乎要再次開口催促軋識的同時──讓人懷疑彷彿是看準了個瞬間似的,軋識再度抬起頭來,然後,
「好了,有什麼事?」
這麼問道。
「……還能有什麼事啊。」
看的出來,他一點也沒有因為對方終於答話這樣的小事平息怒氣的打算。
雖然剛才姑且是靠著費盡全力成功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以避免觸怒這個來路不明的危險人物──不過此刻,就像是在說自己已經沒辦法再多忍耐一秒也似的,少年狠狠地咬牙切齒,放聲咆哮道:
「我說啊,你這大叔搞什麼鬼啊!先是莫名奇妙把別人肋骨踢斷,然後莫名奇妙把別人綁架到這種地方持續三天,又莫名奇妙地什麼問題都不回答,你到底是想幹麻啊!」
「你說的話才讓本大爺想問你是在搞什麼鬼呢。不管怎樣先動手的都是你吧?何況那幫人本來應該是你的敵人,也不看看是誰幫你料理光的?再說這地方你想住也未必住的起,讓你來這裡安安靜靜養傷又有什麼不好?」
「……………………唔!」
很不幸的,薑是老的辣。
面對閱歷豐富的零崎軋識所丟來的、句句入情入理的反問,少年完全無言以對,更別說反唇相譏了──根本就沒有那個餘力。
不過少年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很快地就重整態勢,對軋識展開切中核心的反擊。
「……好,那些事情就算了,不過容我反問一句──大叔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幫我料理敵人?又為什麼要……嗯,帶我來這個我住不起的地方養傷?對了,那個時候幹麻不一腿踢死我?還有……」
嘴上說是反問一句,但少年心急之下,別說一句了,根本就是連珠砲式的把所有的疑問一口氣拋了出來。
「喂喂,你先別急,」軋識揮了揮手示意,少年只得暫時住了嘴。「一項一項慢慢來,接下來要告訴你的事情,可能連我也沒辦法說的很明白,你得靜下心來慢慢聽才能充分吸收資訊。」
「嘖……真麻煩。」少年再度抱怨起來。「算了,管他怎樣都行,只要願意回答我的問題就好了。」
「很好,你願意配合,省下了我不少功夫。」軋識像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般地嘆了口氣,再次開口時已經恢復了嚴肅。「不過在我們進入正題之前──你還必須知道一件事。」
「………………」
這次少年連回話都懶得回,只是擺出一副「隨便你要講什麼都行,反正我也只能照單全收不是嗎──」的表情。
唉呀,儘管能夠理解少年的不平之忿是從何而來,軋識依舊相當無奈,只得再度很快地苦笑了一下。
「別用那種眼神瞪我,我也不想這樣對待你,現在的時局相當混亂,所以才得用點粗暴的非常手段,這你也懂吧?」軋識接著說:「我必須強調的是,接下來的話聽了以後……」
聽了以後?
「你可能再也沒辦法回到正常的生活當中,只能和殺戮的地獄為伍,終其一生都得活在殺人鬼的世界當中,既沒有辦法抵達任何地方,也不能夠掌握任何東西,註定得過著一事無成的無聊人生。」
雕成了船舟的木頭無法回到原樣。
煮成了熟飯的生米自然也是如此。
那麼,成為了鬼以後,又怎麼能變回人類?
軋識望著少年的瞳孔,續問道:「即便如此,你也……」
不過,在軋識把話說完之前,少年便已不耐地打斷了軋識的長篇大論。
「少在那邊娘娘腔了。」少年嗤之以鼻,用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懶洋洋地說道:「大叔會把我帶來這裡,或者該說,大叔會和我產生這樣的聯繫就表示,我早就是這邊世界的人了吧?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說無謂的警告?」
雖然被少年完全不顧禮數地打斷,出乎意料的,軋識倒是絲毫沒有為此動怒。
不,或許應該說,有幾分佩服。
這小子……還不錯嘛。
「哼哼,說得也是,這樣一來倒顯得是本大爺太過多慮了。」他不禁笑了出來。「那麼,你的第一個問題是──?」
首次在少年面前露出笑容的殺人鬼,和正在與殺人鬼的世界接軌的少年。
然而──看來無論如何,那位正在蛻變成為零崎的少年,在這裡是暫時無法得知他要的答案了。
原因無他。
就在兩人對話到一半的此時,某件足以徹底中斷對話的事情發生了──應該要這麼說嗎?
算了,不管事實如何都不重要。
總而言之。
就像是抓準了對話即將進入主題的這一瞬間──
兩人所處的、高級飯店的房間的牆壁,毫無預警地,遭到毀滅。
完完全全、片甲不留地,遭到某人壓倒性的暴力──破壞殆盡。
──等等。
某人──壓倒性的暴力?
甚至不需仔細思考,就能發現這句話不合邏輯之處。
這等程度的慘況,居然是由所謂的某人,單槍匹馬造成的──?
縱使是以異形遍布為賣點的殺之名,也絕不會如此荒謬無倫、肆無忌憚!
但,儘管荒謬、不合邏輯──卻絕對無法否認那唯一一個的可能性。
──是的,倘若眼前的這個情況,當真是出自於某人之手。
那麼除了「她」以外──不做第二人想。
遠遠在目愣口呆的少年從眼前的這個況狀反應過來之前,零崎軋識便已自顧自地苦笑起來。
「不管再怎麼說這也實在是──太誇張了。」
塵土瀰漫間佇立著的紅色身影──他很清楚這個情況所代表的意義究竟為何。
那個紅色──是改變了他人生的紅色。
那個紅色──是曾經承包自己工作的紅色。
刻骨銘心的、閃亮耀眼的、極度喧囂的、狂野暴烈的、膽大妄為的、無法無天的、絕對不可能忘記的──美麗紅色。
所以,即使經過了如此份量的漫長時間,他還是在一瞬間就辨認出來了。
自稱人類最強的承包人。
堪稱暴風雨前的暴風雨。
那是,將連同暴力與非暴力的總計四個世界全部捲入、並給予所有的一切難以抹滅的劇烈損傷,引發空前絕後之終極「大戰爭」的始作俑者──死色真紅──哀川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