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愛伊，差不多該起床了吧。」
清醒過來時正睡在地板上。
「……咦？我到底……」
「哈哈哈，妳也真是個了不起的傢伙。說什麼睡不著，不是睡得跟死豬一樣嗎。」
「……」
愛伊甩了甩頭爬起來。抬頭看去，天空已經被染成橘紅色。好像睡著了半日的樣子。
……不，那不能叫做睡著。現在睡意完全沒有消除。
那個叫做昏倒。
「今天的活動到此為止。妳去生火吧。」
漢布尼熟練的整理場地。鋪好睡鋪。
「我真的睡著了半日嗎？」
「不然咧。」
「……這裡是哪裡？」
「尼普索斯山的南邊，這樣說明白嗎？」
愛伊搖了搖頭。
「真拿妳沒辦法。看看這個。」
漢布尼拿出用得破破爛爛的地圖本並翻開它。那上面畫著從大陸凸出一大塊的巨大半島。接著翻了幾頁換到比較小的比例尺。
「那，妳住的村莊在這附近，而我們現在在這附近。」
愛伊頗有興趣的湊上去看。
「……感覺意外的沒什麼前進呢。」
以剛才的步調，沒什麼前進還蠻奇怪的。
「嗯啊，稍微迷路了。」
「父親意外的很沒用呢。」
「哈哈哈哈，抱歉抱歉。」
漢布尼抓住愛伊的頭轉呀轉的。
「……嘛，天也黑了，應該不會被尤里先生找到吧。」
「是嗎，那這樣安心了。」
說著，漢布尼以行李當枕頭躺了下來。別說是做事了，好像連動都不想動的樣子。
愛伊也鋪起了睡鋪。她將披風繫起，當作防霜物，以適合的樹枝做成三角型的吊爐並升起火。用鍋子燒開水並放入茶葉，謹慎的烘烤麵包和肉。
「弄好了。自己過來拿喔。」
迅速的整理好食桌。
「怎麼，連我的份也有啊。……我拿茶就好了。」
「肚子不餓嗎？」
「剛才死過一次的關係。」
聽到那台詞，愛伊的臉扭曲了。之後她一下朝這一下朝那，一下喝茶一下不喝茶，可疑的四處走動。
最後她突然停下來，放下茶杯挺直背脊，凝視漢布尼。
「父親。」
「什麼啊？」
「我覺得那樣不好。」
「什麼不好？」
「就是說……飯是一起吃才香的……」
「但是我旅行的時候，食材什麼的是不帶的。」
「所以說，這個……。」
「那是妳的東西吧。妳拿走吧。我吃掉也只是浪費而已。」
「但是……」
「很煩耶，我說過不用了。」
漢布尼瞪著她。
然而愛伊並沒有退縮。像以往一樣，瞳孔中閃著害怕、困惑的神色，但卻沒有退縮。
「所以說，我覺得那樣不好。」
「……妳說什麼？」
「那種……怪物性？把那個公然披露出來的事。」
「披露？」
「是的，一個人的時候暫且不論。……和別人一起的時候，就應該入境隨俗。」
愛伊一直思考著這件事。看著眼前隨意一直去死的漢布尼，感覺就好像他真的慢慢的變成怪物，對此她感到很害怕。
「想要在人群中生存下去的話——父親不是也這樣說過嗎……」
「不，那個……」
漢布尼睜大眼凝視著愛伊，困惑到難以想像。
「該死，我做了什麼。」
然後焦躁的拍了一下額頭。
「……我明白了。飯拿來吧。」
「是！」
愛伊笑嘻嘻的交給他麵包。不管怎麼樣，兩個人一起用了晚餐。
夜幕低垂，柴火劈哩啪啦的飛濺。漢布尼一點一點的啃著麵包，就像在找藉口似的說了。
「……我也不是一直都不吃飯的。就像妳說的一樣，有多的食材的話也會配合別人的。」
「哈姆……什麼啊。你是覺得是我的話就沒關係嗎？」
「正是如此。」
愛伊抬起了頭，嘴裡仍然咬著麵包。漢布尼揮了揮手制止她。
「對一般人暴露自己的怪物性什麼的是很低級的興趣——平常的話才不會這樣做咧。但是對妳卻是這副德性。……沒想到我居然會抱有這種感情。……我把妳想成是同伴了。怪物同伴。」
愛伊皺起了眉頭。遷怒似的咬碎麵包。
「真讓人不愉快。」
「啊啊，我知道。抱歉了。」
「我被當成怪物的份也是有，但是……我也很討厭你把自己當成怪物。」
「啊？我怎麼看都是怪物吧……」
「不是的。」
「沒有什麼不是。我是食人玩具。是不老不死的怪物。」
「那個……是不做區分不行的的嗎？一定得分到哪一邊嗎？」
「妳在說什麼啊……」
「嗚～。該怎麼說呢……」
愛伊皺起眉頭，一邊煩惱著一邊說道。
「父親對許多是都十分嚴謹吧？」
「妳說想法嗎？」
「是的。父親非常嚴格。正確或不正確、可以或不可以、生者或死者、人類或怪物。……覺得你一直都把那些劃分得很清楚。」
「……繼續說。」
「但是那是非得要劃分清楚的嗎？不能稍微寬鬆一點嗎？我認為把好事跟壞事劃分開來並不是那麼好的……」
愛伊沒有辦法像漢布尼那樣，確實的把事物做區分。眼界不夠寬廣，也時常猶豫不決。從來就沒有做的事情是對的，那樣的自信。但是——
「嗯～。要化成言語有點困難。」
對煩惱的抱著頭的愛伊，漢布尼笑了。
「那別勉強化成言語了。妳煩惱的不僅僅是我的事，也和妳自己的生存方式有關。」
「……什麼意思？」
「引以為鑒……的意思。妳現在，正在形成自我的人格。那個不能認同我，而讓妳一直煩惱。……現在無法說出口的話，也總有一天能很順利的說出來的。在那之前就好好煩惱吧。」
愛伊目不轉睛的凝視著漢布尼。然後慢慢的點了點頭。
「是的。我會這麼做的。」
漢布尼苦笑了。
「說了不像我會說的話……忘了它吧。」
「不會忘的！我很高興。非常的、非常的可供參考。」
「少來了。會臉紅的。」
漢布尼好像真的很不好意思似的對著臉搧風。
愛伊嘻嘻一笑，將麵包吞下。有些不得不問的事。首先是……
「十五年前的那天，我是個學生。」
漢布尼突然說道。
準備說話的愛伊張著嘴呆住了。
好像是把沉默當成是疑問，漢布尼問道。
「知道嗎？學校。」
「知道啦。這種程度。」
在村莊裡，優季和知識份子們會找時間授課。在那裡有不少各種類的專家，對國語、數學、理科、社會科、格鬥術、戰鬥術、治癒術等有獨到見解的人們。
「是嗎。嘛，姑且做個說明。學校就是把對人類社會礙手礙腳的小鬼們，依照年齡隔離的收容設施。」
「……這種學校我不知道。」
愛伊聽到的是比較快樂點的東西。
不過，這是個有趣的話題。
「但是父親上學……真意外。」
「嘛，一週會有一次休息就是了。」
「翹課吧。我知道的。」
「不是啦。這個的關係。」
說著，漢布尼掀起純白的頭髮，用食指拉下眼瞼露出真紅的眼珠。
「白化症的特性。對太陽光很不擅長。像是今天對妳來說或許是個好天氣，對我來說可是太刺眼了。就算只是那種程度，整天待在外面的話會被曬得紅通通的。另外腎功能也不太好。身上也有浮腫，不每天按摩的話這個端正的容貌是沒辦法保持的。」
愛伊很難過似的低下頭。
「怎麼了？」
「……對不起。我……」
「別這樣別這樣，讓人鬱悶。別亂同情啊。總之，就是說那時候的我要上學需要極大的努力。無論怎麼說對日光沒有抵抗力是個致命傷。不論季節一概穿長袖。早上花一堆時間塗防曬油。上下學讓父母親載，接受尤里等同級生幫忙，這樣才勉勉強強能夠上學。」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因為那是大家都在做的欸？」
即使隔了一個太陽眼鏡，仍能明白那眼神中的笑意。
「所以我也要做。只是這樣。」
仰視的笑顏似乎有那麼點自豪。愛伊心想，這個人從以前就是這樣了。不管是受到詛咒之前還是之後，內心都不曾改變的活著。
「欸，但是十五年前是學生的話。……父親現在幾歲呢？」
「嗯？跟尤里一樣的話，三十……二？三？沒記得很清楚。」
「……不管怎樣都是和不老不死不相稱的年輕呢。」
「就算不老不死剛出生也是零歲啊。我沒說謊的。」
原來如此，點頭之後又偏過頭想著好像哪邊有問題。總覺得像被花言巧語說服一樣。
這時她突然想到了。
「那個，話說回來父親，到底在講什麼話題呢？」
雖然是個有趣的話題，但為什麼現在要談論這個話題，愛伊並不明白。
「別在意。只是保險起見……稍微想做個確認而已，嘛，聽著。……妳不知道『那個夜晚』的事吧？」
漢布尼靜靜的繼續話題。
「就是那個〈神消失的夜晚〉。知道嗎？」
「就是說打招呼的事吧。『那個世界已經飽和了。這個世界也即將走向盡頭。啊——失敗了啊。』這樣吧？」
愛伊正確無誤的唱道。
「是嗎，妳是被這樣教導的嗎。」
「……哪裡不對嗎？」
優季——在村子裡是這樣教導的。
「不，現在也還這麼想的人很多。那個文句我也曾聽過。說是主流派也不為過。只是啊，那種東西我並不記得有實際聽到過。」
「咦？」
「最初，誰都沒有注意到『那個日子』的到來。早上一如往常的起床、登校，新聞上也什麼都沒寫。不管是天空裂開還是大地破碎都沒有，當然神的宣告也沒有。那樣的說法全都是人們後來才開始說的。」
為什麼大家都能忘掉呢。漢布尼如此說道。他突然起身湊了過去。
「做、做什麼？」
「雖然這只是我的推論。要聽嗎？」
愛伊露出些許困惑的表情，之後點了點頭。
「神那個傢伙啊，恐怕是個笨蛋。」
「天不怕地不怕就是為你而存在的成語呢。」
「聽著啦，雖然只是可能……那傢伙覺得隨便怎樣都好了。嚴謹的物理法則、能量的總量等等，那類的東西。嘛，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以往的世界確實是沒有矛盾、嚴謹的世界。但是同時也十分乏味。因此稍微爆走也是沒辦法的。得體諒他。」
「幹麻好像高高在上。」
「所以那傢伙啊，在最後，想說來實現人的願望吧。」
碰的一聲，漢布尼躺回了睡鋪。
「……不懂啦。」
「人類不再出生是不太了解。但是人類不再死亡是因為——不想死是人們的願望吧。雖然做法隨便至極，但這個願望勉強也算是實現了。……然後過了一陣子，生出了果然還是想死，這樣的願望。所以便派遣了守墓人。——雖然是迂迴到不行，那傢伙大概真的打算實現人的願望……」
「喔—」
「說過了吧，只是推論。但是啊，愛伊。我啊——」
有著十七歲容貌的漢布尼露出三十二歲的笑容，說道。
「只能這樣想了。真的，看過了太多奇蹟了。」
「你也是其中之一……嗎？」
笑容。
「是呢，大概這個不老不死的特性就是我的願望實現的型式吧。正好在那個時期，我的身體處於比較安定的狀態，情況良好。可以自由的呼吸，心臟也確實的在工作，甚至能四處奔跑。十七歲的我如此許願了：『希望這種日子能永遠持續下去。』，這樣。」
「……這樣……嗎」
嘛，這個怎樣都好。如此說道，漢布尼將話題拉回。
「『那天』之後，社會什麼也沒變。但是，那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一開始共產圈和王國想要隱瞞事實的樣子，但終究是白費功夫。人類社會接受了難以處理的死者，法制、常識、保險業都發狂了，機靈的人則開始儲蓄。人類不知道是怎樣，實在很頑強。不過呢，嘛，這種東西只要一點崩壞接下來一下子就完了。」
之後的事愛伊也很清楚。
一開始是地震。在世界的一個小角落發生的地震造成了五千名死者。救援遲遲沒有進展。死者不斷的腐敗下去。然後，就像將這五千人作為活祭品呼喚出惡魔一般，在毒蟲的漩渦中一種疾病產生了。這種疾病之後被人們稱作「半死熱」。雖有「一半機率死亡的熱病」之名，事實卻並非如此，實際上死亡的人連其一半都不到，當然對應方法也很快便找到了。流行持續不到四年。
然而，至此為止半死熱奪走了兩億人的性命。
那也意味著產生了兩億人的死者。
那是足以讓世界崩壞的數量。
「妳很清楚啊。」
如此說明後，漢布尼佩服的讚賞愛伊。
「但是細微之處並不知道吧。——愛伊，上次是妳第一次看到死者嗎？」
愛伊點點頭，不帶有任何感情、無言的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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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を捻る 首を横に曲げる。疑問、不満、不賛成などで考え込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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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て余す 難以對付
坩堝 るつぼ 漩渦
のち 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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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自翻]神不在的星期日1 後章Ⅰ 試煉於我，存在與榮耀 (3/10更新 未完)
艾爾之光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