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題故事:書店 傷心 歌劇院

       今天是星期六，天氣極佳，是個適合出遊的好日子，可是因為個人欲望的因素，我必須打工來湊足金額。我想買一支手機，存款離目標還差八百元，母親的朋友剛好有位是開書店的，勉強算的上我的熟人，談起契約也比較方便，以時薪百元計，只要一天就能結束。

「你去整理書架吧。」

「好的。」

   走向書架的方向，突然聽到細微的哭聲，似乎還帶點稚氣，八成是哪個小孩在店裡奔跑而滑倒，撞到書架之類的。那流血的可能性相當高，這種事如果不趕快處理，搞不好還會變成社會案件，不過店裡本來就有貼禁止奔跑的標語，在法律上站得住腳，我帶著過分的擔心跑了過去……

   結果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一名怎麼看都像國小三、四年級的小女孩，坐在小板凳上綁著兩條長辮子，手裡拿著翻譯小說邊看邊哭。什麼阿，我果然白擔心了，可是她看得懂嗎？國小三四年級耶!她白皙的右手不斷地擦著從眼角滲出來的淚水，嘴角還不停地動著。呃，等一下，她手上拿的是什麼?正當我盯著她的指縫遠遠地看著時，一張紙片從她拭淚的手飄了下來。紙片?我悄悄地走到她身後，這樣近看才發現……她手上的書已經被撕得殘破不堪……不，應該說是另一種層次的破損才對，單本兩百多頁的孤雛淚，至少有一半被整齊的「拆除」了，但地上完全沒有發現除了那張紙片以外的其他遺骸，那是去哪理了?我並不打算立刻制止她，因為生米都已經煮成熟飯了。這種時候應該找她的監護人賠償才是。

「妳爸媽呢?」我輕拍一下她肩膀低聲地問。

就在手指快碰觸到她的肩膀時，她忽然側身撿起地上的紙片塞入嘴中，由於我慢慢地伸出手，所以拍到肩膀時，她正嚼著書頁，一邊慢慢地轉過身來。

    她在吃書！那種東西能吃嗎?會拉肚子吧！一瞬間的震驚讓我傻住了，同樣地，她也愣住了，彷彿做壞事被抓到的表情，然後水汪汪的眼睛又開始泛淚。

糟了，該不會又要哭了吧！現在這樣子怎麼看都像我欺負她，如果被其他人或是店長發現就麻煩了！應該要滅口……我是說該想辦法安慰她才是。只是該說什麼、該做什麼?我半點頭緒也沒有。

「那……那裡……」她指向書架的方向，回答了我先前的問題。

「謝謝，還有結帳前不能吃書也不能撕書喔。」

感覺上似乎說了多餘的話，如果她真的哭了怎麼辦?大概會變成我的責任吧!

「對……不起，我不小心就失控了。沒關係，對了，那好吃嗎?」

紙，不會什麼味道吧，那種東西會美味嗎?我的確很好奇，其實我本來想問的是「那能吃嗎?」

「恩，相當美味喔，就像75％的黑巧克力一樣，雖然第一口會在嘴裡爆發出難以忍受的苦澀，可是其中還隱藏著淡淡的香甜。」她露出笑臉，陶醉地說著。

是嗎?真不像小孩子會說的話，也許書「吃」多了，因此用詞比較成熟?可是……最好書會像巧克力啦!不過，如果我能用吃書來學習該有多方便……

「遠子，該回家了。阿，不能吃沒付錢的書喔。」

一位帶著眼鏡的斯文男士從旁邊的書架走了過來，她手裡似乎也拿著一本被毀筋斷骨的書?

果然是父女阿……我不禁在心裡嘆氣，先管好你自己吧。

他接過遠子手上的書，牽起她的手，朝著櫃台的方向走去。

呃，還知道要付帳，應該就沒必要警告他了，雖然在書店破壞(吃)書本身就是不對的。

「等一下。」遠子停下腳步，向剛開始整理書籍的我靠過來。

「怎麼了?」遠子我看著她不解地問。

「可以答應遠子?你沒看到遠子吃書嗎?大哥哥。」她提出奇怪的要求。

「恩，遠子沒有吃書。」

「打勾勾?」「打勾勾。」

她跟我做出不明所以的約定後，突然用令我在意的方式解釋了。

「謝謝你，大哥哥。因為遠子答應爸爸不能在不重要的人面前吃書。」

不重要的人……，怎麼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再見了，大哥哥。」語畢，遠子就跟已經結完帳的父親走出書店大門。

真是奇特的父女，我一邊整理書，一邊在心裡想。

 

 

「心葉，跟你說好幾次不要，碰那本書你就是不聽!」

啪!碰!

「我、我……不會再碰了。」

      正在將新書上架時，忽然傳來貌似情侶吵架的聲音，基於「店內應該保持安靜」、以及「出問題該不會要算在我頭上吧」等理由，我立刻衝向噪音來源。搞什麼阿，這裡不是咖啡廳，要吵架請換個地方好不好。

結果，看到的是與其說是小情侶，根本就只是青梅竹馬的兩個小鬼頭。女方似乎對男方的行為有什麼不滿，所以給了男方一巴掌還是打他之類的，導致書掉在地上。看男方的手有點紅腫，被打得應該是手。

那是宮澤賢治的《銀河鐵道之夜》。

「哼，像這種不管是修辭還是劇情都錯亂到無可救藥的地步的爛東西，看了會變笨！」女孩一副內行人的語氣教訓男孩。

那本書我小時候翻過很多次了，劇情大致上都還記得，個人認為那本書並沒有那麼差，不過也沒有很有趣就是了。

「美羽好厲害唷！」貌似名為心葉的男孩對女孩一臉佩服地稱讚著。

「才、才沒有呢……」被稱讚的人羞紅了臉。

「美羽一定能成為名作家的」

「那當然，總有一天我寫的書也會躺在這個位置。」美羽驕傲地挺著胸膛，拍了拍書架上標示著「世界最暢銷書」的地方。

不愧是小鬼，和好的真快，剛剛還滿是火藥味的說，我不禁在心中讚嘆兒童的天真。既然沒事，也該回去工作了。才轉身走了幾步，衣角忽然被拉了一下。

「我要買美工刀」

拉我衣服的是剛才在心葉身旁的美羽。她什麼時候跑過來的?而心葉已將掉在地上的書放回原處，拿起其他書開始讀。

「等一下。」

我到文具區拿了她要的美工刀，遞給她。

「為什麼他總是能那麼開朗呢?真可惡!」美羽一邊自言自語，還握緊(凶器)美工刀。

「都不考慮別人的心情，自私地在別人痛苦時快樂。哼，我要把他最喜歡的小鳥殺了，讓他懂得傷心的滋味！」她越說越低沉，而且內容還相當有危險性……

「順便把他在學校負責養的金魚毒死好了。上次餵他妹吃肥皂，會被伯母發現一定是心葉害的！」

好邪惡的傢伙，她……哪來那麼多陰險的計畫阿！我竟對毛頭小孩感到渾身發冷，不知不覺間退了幾步。

「美羽，等一下去我家餵文鳥吧。」

看完書的心葉愉快地跑到美羽身旁，牽起她的手往櫃檯走去。原本一臉陰沉的美羽，表情居然在心葉叫她的瞬間切換成高興狀態！想必她已後有相當高的機率能完全犯罪的……

別讓她去你家阿，心葉！我發出無聲的吶喊。不過，接下來的發展如何都不干我的事，把工作做好比較重要。期間絕對沒有偷看小說喔，絕對沒……，好吧，我有稍微看一下下。

     

     

     黃昏將街道染成一片火紅，在這被稱為逢魔之時的奇妙時刻，我拿到人生中的第一份薪水，以及兩張門票……?東京歌劇院(東京日本新國立劇場)?我看著門票上的介紹發愣，似乎是天才超美聲兒童將從英國歸來，並在國內舉行首場表演。

「我剛好有兩張別人送的票，可是最近太忙了，抽不出時間去，就送你吧。要跟女朋友一起享受喔。」店長給我裝了薪水的信封，又拿出兩張給我後這麼說。

我根本沒有女朋友！本來想要反駁她，但收下也不錯，一張自己用，另一張拿去賣人，也許能賺不少錢，搞不好還可以拿到比薪水更高的收入。我踏入夕暮的街道，朝家的方向前進。結束了我三上雄也忙碌又奇特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