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時間比較多,把之前累積的小說PO上來-ˇ-
一‧柏瑟芬
我還記得童年的時候,只要到了晚上,我們就會從三合院裡拉出兩張藤椅,在諾大的庭院中抬頭,欣賞夜間的星空。
這件事情聽起來浪漫,實際上,不只要忍受蚊子的叮咬,還要等著她把故事講完,我才能回到房子裡睡覺,我寧願在房間裡打掌上電動,也不想出來活受罪。
但對那個女孩來說,星空似乎是她的故鄉。
因為,她是“流星”呀,她這麼自稱。
夜空中佈滿了星點,他們距離似乎遙遠,又只要張開捕蟲網就能撈到一樣,我的童年時光都在鄉下渡過,然而若非那女孩,我想我不會抬頭,也就不會發現地球實在很渺小,在宇宙當中。
流星總穿著白色洋裝,如果她在向日葵中舞動,肯定會讓人聯想到妖精,她的笑容一直很虛幻,人如其名,有種會在瞬間消逝的感覺。
「你看,如果將牧夫座的大角、室女座的角宿一、獅子座的五帝座一連起來的話,就成了一個壯觀的三角形,我們叫做春季大三角喔!」
雖然她興致勃勃地拿著手裡的星座書現學現賣,纖細的食指似乎明確地指向目標,然而在我眼中看來,也不過就一堆銀色的光點,有些特別亮,但看起來都差不多,我越看越糊塗。
她對我的表現很不滿意,我也很想睡覺,往她的臉頰捏下去,她也回擊,結果兩人醜得像是外星人,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外星人來認親了。
總算在滿布的星點中,找到那三顆星星了,難怪會叫做春季大三角,跟週遭的星星比起來,確實明亮許多,耀眼的光輝讓我不禁瞇起眼睛。
看到我的拙樣,流星十分滿足,她拿出我買給她的便宜肉條(一條不到五塊),咬了一口,我有點擔心肉條的安全,因為她的嘴角染上紅色,色素似乎加太多了點。
那時候的我覺得,只要她能快樂起來,我也會很高興,這種感覺並非戀愛,只是單純的喜歡吧。
「希臘神話中,我最喜歡這個故事了。」沒頭沒腦地,流星突然蹦出一句話。
「我要回去睡覺了。」
我故意打了個哈欠,流星不滿地鼓起臉頰,她迅速地把肉條塞進嘴裡,拉住抓著籐椅要溜走的我。
「你要是敢溜走的話,我不會讓你睡著的。」
我才不會輸給她的氣勢:「妳要怎麼做啊?」
「吵到你睡不著,我會拿著故事書在你旁邊朗誦,明天還會考你,如果你答不出來的話,我會把你的電動丟進水溝裡。」
聽到電動的生命危在旦夕,我只好乖乖把籐椅放好,為了表現我的不屈服,我翹起二郎腿,擺出老大的姿態。
「說吧,我洗耳恭聽。」
「嘻嘻。」
反正流星就只是要一個聽眾而已,接著她把我拉下藤椅。
「其實我覺得呀,坐在地上看星星就好了,不然乾脆就躺下去?」
「不要,地上很髒耶。」
流星拍了拍臀部坐下,小手指向旁邊的空位:「這樣比較像在野外看星星呀。」
我不得不聽她的話,不然只會越拖越晚,流星又指向夜空,妳不知道天上有無數顆星星嗎?我悄聲抱怨。
「關於室女座呀,有一個神話故事。」
流星把這些希臘故事背得滾瓜爛熟,如果我有她的天賦,能夠將英文單字一個也不漏地背下來就好了。
流星繼續說下去,她的話語乘著風,彷彿能傳達到遙遠的那方:「豐收女神有一個美麗的女兒,叫做柏瑟芬,她每天都會在草原上摘取花朵。有一天,柏瑟芬發現一朵美麗的水仙花,她興奮彎腰,打算摘取那朵水仙花。」
「沒想到大地突然裂開,從裡面出現的冥王黑帝斯擄走了柏瑟芬,將她帶到冥界。黑帝斯喜歡柏瑟芬很久了,但他猜想柏瑟芬不會答應,所以才上演這齣強娶為妻的戲碼。」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起阿嬤在看得八點檔連續劇。
「豐收女神因此傷心欲絕,把自己關在神殿裡,不再與任何人說話,她也不再露出笑容。大地不能收穫,飢荒降臨大地……」流星的眼神透露出憐憫。
流星在說星座故事的時候,雖然還帶著一些稚氣,卻散發吸引人的魔力,我也會靜靜得聽她說下去,不打斷她。
「奧林帕斯山的諸神們也頗感困擾,最後只得由宙斯出面,希望黑帝斯放走柏瑟芬,黑帝斯雖然答應了,柏瑟芬離開前,他送給柏瑟芬一顆石榴,其實這是黑帝斯的陰謀,柏瑟芬把可口的石榴吃下去,但是石榴本來就屬於冥界的東西……」
「結果每年有四個月,柏瑟芬必須回到冥界生活,豐收女神因此將自己關在神殿當中,寒風吹來,土地就會一片荒蕪,這就是冬天的由來。」
「講完嘍,怎麼樣?有什麼感想沒有?」
流星敲了敲我的頭,我望著星空苦思,這麼回答。
「我比較喜歡吃蘋果。」那天我晚餐沒有吃很多,肚子叫個不停。
「就這樣?」流星一臉不可置信。
「就這樣。」
流星抿緊了嘴唇,十分不可接受的樣子。
「最討厭你了啦!」
她突然哭了起來,搞得我不知所措,附帶一提,我的全名叫做辰辛,敝姓辰。
拍也不是,哄也不是,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辦。
「還以為你會感動得痛哭流涕,嗚嗚……」
勉強要我哭出來,可是件辛苦的事情啊……
流星把鼻涕擤回去,揉了揉紅腫的雙眼,雖然看起來很不捨,不過童年的我只覺得,很煩。
我拉著流星就要進去屋內,在外婆的默許下,我們最近常常睡在一起,現在想起來耳根子都會發燙,不要誤會啦!只是她家離我家很遠,所以外婆才會做出這種決定。
拉著兩張藤椅和一個拖油瓶,對國小生的我來說真吃力。
「嗚嗚,至少在我化成流星之前,你也要記得啦!」
流星在我後面鬼吼鬼叫,就跟妳說了,妳不會化為流星啦!那時的我,天真地想。
流星常常散發出一股我所缺乏的寂寞,只要提到她自己,就會一直哭個不停,我實在受不了耶。
說到她那時候散發出的感覺,或許就像是夜空中的一顆星星吧,不知來自多少光年的距離……
「我的星座!還有我最喜歡的星星:角宿一喔!」
「不要忘記這件事喔!」
在美麗的星空下,我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她拖進屋子裡了。
睡覺了啦!笨蛋。
是啊,我是沒忘記妳的星座,和妳最喜歡的星星,構成春季大三角的角宿一,也就是“spica”。
不過,我卻忘了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正因為如此,我的夢才沒有實現吧。